距离四川省宜宾市五粮液总部大厦约40分钟车程，刚刚破土的是正在抓紧建设中的四川东磁新能源科技有限公司（下称“四川东磁”）二期6GW TOPCon（全称Tunnel Oxide Passivated Contact solar cell，隧穿氧化层钝化接触太阳能电池技术）电池项目。
该项目坐落于宜宾市高新区光伏产业园内。四川东磁新能源总经理金刚刚称，一期6GW TOPCon电池项目产线调试已基本结束，正处在产能爬坡阶段。
同在宜宾市高新区光伏产业园内，距离四川东磁不足两公里的，是另一家刚刚宣布启动32GW高效晶硅电池（二期）项目建设的和光同程光伏科技（宜宾）有限公司（下称“和光同程”）。项目总投资150亿元，分两期实施。其中，一期项目16GW于2023年5月开工建设，于11月3日投产。
第一财经记者在宜宾实地走访和企业交流中了解到，落地“五粮液故乡”宜宾的光伏项目，不止和光同程和四川东磁两家，一批光伏企业和资金正在向宜宾这座西南小城集结。
又一城市瞄准千亿目标
“要全力打造国家级光伏产业集群。”四川省宜宾市在今年1月的工作报告指出。
截至目前，宜宾的光伏全产业链已初具雏形。宜宾市官方公布的一组数据显示，2022年以来，四川宜宾共计签约落地光伏产业项目27个，涵盖硅料、硅棒、硅片、电池、组件等产业链主要环节以及光伏玻璃、特种切割线、石英坩埚、特种气体等重要辅材，总投资超1300亿元。其中包括了高景太阳能，英发德耀、四川东磁、和光同程等百亿级别的投资项目。
四川宜宾高新区管委会主任华涛介绍，四川宜宾招商引资超百亿的光伏项目有6个、独角兽企业2户、产业链关键节点企业4户，已实现从拉棒、切片、电池到组件的全产业链布局，并招引了优质辅材配套。
吸引一批光伏企业选择“西进入川”的背后，是宜宾高达80%的绿电比例，以及地方支持力度和产业链配套等优势。
“宜宾的招引政策、的配合力度和产业链的齐全程度打动我们来此投资。”高测股份（688556.SH）总经理张秀涛告诉第一财经记者，现在全国很多地方都在招引光伏项目投资，但是大部分地方的产业布局都比较分散。宜宾的光伏产业园区布局相对集中，很多产品的运输只需要通过园区内的转运托盘即可，对企业来说大大提升了周转率，也可以节省大量的成本。
这背后是统一规划的政策支持。今年7月，四川省委、省印发《关于支持宜宾建设生态优先绿色低碳发展先行区的意见》，明确宜宾要加快构建绿色低碳生产体系，深入推进工业绿色转型，推动光伏产业创新发展。宜宾市官方提供的信息显示，去年以来，宜宾89%的土地指标、100%的能耗指标均用于保障产业项目。
“四川是水电大省，宜宾在全省里面是少数的有煤电的地方，具有发展新能源产业成本上的优势。”中国光伏行业协会副秘书长刘译阳接受第一财经等媒体访时表示，在能源占比方面，四川宜宾的绿电占比相对较高，在应对产业发展的波动性和未来的不确定性上，宜宾手握“底牌”。另外从地理位置上看，宜宾地处川滇黔三省结合部，在招商引资和产业辐射上有较大的优势。
张秀涛进一步告诉第一财经记者，现在行业内一直谈论的产能过剩，准确说应该是阶段性和结构性产能的过剩，优势产能、先进产能一直不过剩。“宜宾发展光伏有先进产能的后发优势。2022年起步发展光伏在全国来看较晚，但是也因此具备了后发优势，当地招引的都是新技术新项目，没有历史包袱。”
据宜宾高新区相关负责人介绍，在创新驱动方面，光伏硅片企业高景太阳能已申报N型TOPCon太阳能电池技术开发及产业化攻关项目，宜宾高新区也与中山大学合作建设新型光伏太阳能研究院等研发平台。
全国工商联新能源商会秘书长曾少军接受第一财经等媒体访时也表示，西南地区本身在光伏上并不具备优势，但是在光伏降本增效的趋势下，宜宾正在成为先进制造业的洼地。
“宜宾的区域位置靠近中国的四大半导体基地，产业基础和技术实力上有很好的聚集，宜宾发展光伏产业有技术、装备上的基础，还有存量的优势。”曾少军表示。
值得注意的是，宜宾发力光伏产业，其中也有宜宾的支柱企业——五粮液集团参与投资的身影。据四川省人民信息，五粮液集团有限公司2022年纳税232.28亿元，占宜宾国税收入的50%以上。
在今年1月四川省宜宾市工作报告中提到要全力打造国家级光伏产业集群的三个月后，五粮液集团就宣布注资10亿元成立四川五粮液新能源投资有限责任公司（下称“五粮液新能源”）。两个月后，五粮液新能源完成首投——成为和光同程的股东，持股比例10%。天眼查的股权信息显示，宜宾市高新投资集团和五粮液新能源合计持有和光同程30%的股份。
谈及五粮液跨界光伏的原因，一位白酒业内人士告诉第一财经记者，五粮液集团投资光伏，并不是因为旗下的主营白酒业务增速慢了要找新业务，应该更多是为了配合地方对五粮液集团的要求而寻找新的增长点。
千亿产值目标好实现吗
宜宾市官方提供的数据显示，今年1月至9月，宜宾市光伏产业实现产值约200亿元，预计全年实现产值350亿元，目标至2024年实现光伏产业产值1000亿元。
《宜宾市“十四五”工业高质量发展规划（2021-2025年）》提出，以光伏产业中游生产制造端为突破口，重点发展拉棒、切片、电池片及组件生产，逐步拓展易耗辅材、零部组件、关键元器件。
第一财经记者注意到，宜宾布局千亿光伏产业集群的时点，恰恰处于光伏产业链经历“价格战”和阶段性调整的特殊时期。光伏行业步入“洗牌期”，技术迭代加快推进，产业链价格从上行周期进入下行周期。
受市场供需失衡的影响，光伏产业链上游硅料价格从年初的20多万高点下降到目前的6万至7万元/吨区间，下游光伏组件价格也自年初的1.8元/瓦左右，一路下挫至如今的逼近甚至部分跌破1元/瓦。
比如，国家能源集团11月1日公布的2023年度光伏组件集报价中，不含运费的P型组件出现0.1元/瓦的报价，甚至低于此前备受业内关注的华电集团招标中出现的0.9933元/瓦报价。
在眼下这种产业链非理性价格下，不仅有大批光伏企业已经难以保证最基本的盈利性，也对企业和地方此前规划的产值目标提出新的挑战。
“眼下的光伏产业正处在价格的下行周期，地方在这个时候选择‘加仓’（指的是地方现在选择大力布局光伏产业集群），客观来看有利有弊。”某头部一体化组件企业相关负责人告诉第一财经记者，产业链价格正大幅下降，这意味着同等产量对应的产值也同步下降。
上述企业负责人给第一财经记者算了这样一笔账：“以过去2元/瓦的光伏组件价格来算，要实现1000亿元的产值目标需要生产50GW的光伏组件，但是眼下光伏组件的价格低至约1元/瓦，要实现同样的产值需要建设100GW组件，意味着生产任务量加倍。”
对此，宜宾市委书记方存好在本月初该市光伏产业高质量发展大会期间回应称，当前光伏行业逐步进入结构性调整期，但还是非常有信心，也非常确定，光伏赛道仍然是当前最具活力的发展赛道，光伏产业仍然是未来发展最为迅速的战略性新兴产业。
此外，对于要发展光伏全产业链集群的宜宾来说，所处的地理位置对光伏下游环节也有一定的挑战。
第一财经记者了解到，从国内光伏产业链的结构来看，我国的西北方主要是产业链上游为主，东南方主要是中下游的电池和组件环节，光伏组件主要是面向市场（出口需求），此外，光伏电池环节因存在人才研发的需求，布局在我国东部地区更有竞争力。
“四川地区水电较多，比较适合光伏产业链偏上游的环节。光伏产业链上游硅料、硅片环节的能耗较大，集中生产能够拉低生产成本，而下游环节需要面向终端市场，”上述企业负责人对第一财经记者分析，现在组件企业不仅倾向我国东部沿海地区布局设厂，有的企业更进一步直接去全球各地布局光伏组件厂或者布局光伏电池和光伏组件厂。
“从目前的情况看，四川地区光伏组件的出口是个问题。”一家主营光伏辅材业务的董事长也告诉第一财经记者，眼下四川宜宾发展光伏的势头很大，地方打造产业集群的结构也是正确的，但从市场端来看，特别是组件环节，组件的市场不在四川。光伏组件玻璃的材质较重，更适合布局在靠近出海地区，比如通威股份选择在江苏盐城投资80GW。或许未来宜宾也会有一定的发展优势，比如随着铁路南移，广西的钦州港将成为其出海的门户。
曾少军建议，地处西南地区的宜宾要进一步提升交通、物流的便利，注重产业链的配套和完善，以有效降低企业的物流成本。同时加强技术储备，注重加强与周边高校、科研机构的紧密合作，保障企业来此布局后产业工人和人力队伍的供给能跟得上，坚定企业在此发展的信心。
现如今，光伏企业在“内卷”的压力之下扩产一浪高过一浪，吸引光伏新项目的落地，也成为越来越多地方招商的重点，这也意味着，宜宾面临的竞争者众多。
而对于扩产脚步仍未停下的光伏企业们来说，拥有更多去哪里投资选择权的当下，反而需要更谨慎地考量，除了关注当地的补贴政策以及财政税收能力，还需要考虑的匹配性、人才的支撑，以及相关主辅产业链的协同配套。
